劉進圖是我讀大學時任教傳播法律的老師。我上過他的課,他為人沉實敦厚又冷靜,教學認真,感覺對教學和新聞業充滿熱誠。雖然我和新聞工作有緣無份,但我一直都很敬佩他。
我身在異鄉,在臉書看到學弟一句「劉進圖被斬」,我還以為是甚麼比喻。後來一個又一個的新聞在社交網瘋傳,我才知道那一句話是鐵一般的事實。我第一個反應是無言,因為我不知道應該說甚麼。我的腦袋空白了幾秒,然後感到悲憤,還有一籃子的恐懼。我的情緒讓我害怕講話,只要我發表言論,那怕是沒有甚麼關係的,我也會成為下一個被「懲罰」的目標。那一刻,我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軟弱,也覺得有點無助。這種情緒波動很少發生在我身上,通常我都是聽的那一個,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,我覺得很驚愕,思緒也有點混亂。他遇襲的那天,我只在臉書寫上﹕「黑暗時代。殺一警百。無天理。喪盡天良。大奸大惡。」
人大概就是這樣,遇到這樣突然的事,總想尋根究底,合理化事情。只要有一個「合理的故事」,人便不用害怕起來,至少我是這樣子想的。我的腦海一直盤旋著為甚麼,我的腦海不斷出現一些片段。沒有證據,我不想作假設,也不想作無為的猜測。猜中了,心寒。猜錯了,對不起他人。我提醒自己「我沒有水晶球」,我不知道來龍去脈。不過,我覺得最可悲的是,我覺得所謂的「真相」到最後都有可能是假的。當我有這種想法的時候,我對香港的心情便有點覺得絕望。那一剎間,我覺得香港變得很陌生,我想要移民。
後來,我的情緒和思路平靜下來,我決定不可以讓害怕牽制我的言論和行為,但我也不能不為自己的言行負責,因為這就是劉老師教過我的—做個負責任的傳媒。我不是一個激進份子,恐怕這一生永遠都不會是,但是當我發現像劉進圖這樣溫和敦厚的人也會成為箭靶的時候,其實甚麼事都可能會發生,這次不站出來講幾句,條底線給推得越來越低,總有天我會爆炸。那時候,我恐怕情緒操控我的行為,做出不理智又沒有建設的事情,對甚麼人都沒有益處。以前我單純的認為敦厚溫和可保命,現在真的不得不認世途險惡。幸好,我在三十歲前學精了。
我不是新聞工作者,但我有思想,有手和有口,我要用文明的方法來表達不滿意。我常常在臨床工作上教導客戶要勇於面對恐懼,做人要有底線,如果我不能面對自己的恐懼,永遠瑟縮,我覺得對不起自己,更對不起自己的客戶。我沒有偉大的言論要發表,是誰做也好,我只希望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。無論這是否個別事件,斬害新聞工作者是反文明、反言論自由的象徵,絕不能容忍。更重要的是,如果大部份人的猜測都是往同一方向的話,那一方是不是應該檢討一下,反思為甚麼矛頭會指去自己,為甚麼會淪落至此。
劉進圖這一劫做就了一場革命,他成為了一個言論自由的標記,牽起了萬般的反抗情感。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如劉進圖,可是因為這次事件,我們這個世界卻多了許多個劉進圖。做壞事的人可能想不到會弄巧成拙,這或許也是給壞人最好的教訓,物極必反。如果壞人想到有此下場,又作出如此禽獸般的行為,我想我只能以心寒作結。
願劉老師早日康復,其家人安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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