佔中一百個小時後,我在社交網看到一些內地生對一篇外國評論「雨傘革命」的文章大為反感,主要是覺得這篇文章太偏激。我讀了那篇文章後,心情有點委屈,我第一個反應就是「你們明白甚麼,你們是大陸人」。你們。我們。這樣我便分化了我們自己中國人。幸好這個思維在我腦中存在時間不到十秒內,我便發現自己其實也不了解內地人的想法,我這樣看不起人家,完全否定人家對事情的認知,充滿偏見,實在不該,我覺得有點慚愧,於是,我膽粗粗留言—「請問這位同學要發甚麼聲明呢﹖ 有一點不太明白你的看法,我希望多了解。」我沒有帶著要改變對方的心態,只是帶著好奇心,認真的想去明白為甚麼「我們」不一樣。
其中一位內地同學很快便留言回覆,大概是說我是香港人,我一定覺得佔中是正確的,全世界都要支持我們(香港人)一樣,他又覺得我們(香港人)已經越過紅線,裝可憐、無理取鬧、擾亂社會,他覺得我和他很明顯站在對立面上。這個時候,如果我是十年前的那個我,我會不理會他,然後自我感覺良好,覺得「靚仔,你識咩野,你知條毛。」可是,現在的我不一樣,因為我希望年輕的一代可以真正的平心靜氣去溝通,在未來的日子改善中港的關係,改善社會民生,這也是我支持雨傘革命的原因—用愛與和平去佔領。至於佔領那兒,我覺得沒有所謂,因為佔據和感動人心比較重要。
我說﹕「看來你覺得我一定是和「他們」一樣,所以才會覺得我沒法了解你的想法,更覺得我「一定」是支持佔中的。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你的看法,所以我才會有此一問。我們生長的環境背景很不一樣,所以我們看法不一,其實是很正常的。就是因為不明白,我才想了解你們是怎樣想的,因為我是真的有點看不明白甚麼聲明,所以想知道觀點。沒有溝通,你又怎樣知道我和你一定是對立呢﹖ 另外,就是我們看法不一樣,也不代表我們不可以互相理解一下感受,所謂和而不同,也是大學之道。」
這位年輕人可能也有點驚訝我這樣樂於了解,畢竟他這幾天讀到的東西都走兩邊極端,於是他很高興的便跟我用文字交流想法,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。他分享了他的顧慮,也問了我很多十分好和應該問的問題,以下是一些節錄﹕
「我想先知道的是香港人中对中国并无归属感的占绝大部分?是不是因为年长者都逐渐减少 年轻的一代开始接管香港 而这一代其实对大陆无任何感情?......而且我也想了解当年香港在英国的管制之下 是否也给予了香港人在英国政府不进行任何干预的情况进行了普选 我想并没有 否则也不会有港督一职。我也想知道的是香港人眼中的民主是否就是具有投票权?这世界本就没有完全的民主,只是程度高低之分,香港现在如此激进、浮躁、年轻的一代又容易被外国势力鼓惑,在我们眼里是觉得可惜的, 心酸的。」
從這位年輕人的文字,我可以看到他其實沒有惡意,只是他害怕看到自己的國家四分五裂,對香港的前景更是很憂心。他沒有在香港長大,當然很多東西都不知道,他不知道誰是余英時、也不知道誰是劉進圖,他接收到的是部份資訊。而我沒有在國內長大,當然也不知道他在國內是接收甚麼資訊的。我不能代表所有的香港人,所以我只是告訴他我的看法,因為我實在不知道「大部份人」是甚麼樣的人。我簡單的跟他說,我喜歡中國,喜歡做中國人,也喜歡做香港人,我覺得很多中國年青的一代很有質素和抱負,只是我不喜歡北京政府的一些作為,而那些作為包括沒有言論自由,以及製造假言論等。我不主張香港獨立,但我希望有普選。
他問﹕「我想再确认下你们心中所想的真普选是怎么定义的?......就是香港在英国管辖的时候 香港有真普选吗? 还是当初北京承诺 香港回归后 会有真普选 但是现在没实现?」我們開始討論甚麼是「真普選」。首先,我要聲明我不是專家,所以我給了他網站去了解甚麼是「真普選」,然後我用了一個比喻去解釋給他聽現在香港的狀況。我說﹕「就好像你媽媽跟你說你有戀愛自由,不過她幫你選了兩個「大美人」,然後跟你說你只可以二選一,但其實你喜歡「知識型女生」,你不喜歡「大美人」。」他十分明白。之後,我們講到中英聯合聲明,他主動的說要自己找找看文獻,我鼓勵他去多了解。這時候,我覺得這位大學生真的有尋真究底的精神,如果是我的話,我可能會照單全收,不會自己再去做功課,我對他心中充滿敬佩。
對佔中的看法,他認為﹕「其实香港在民主方面的开始时间比我们早,在回归之前的民主程度就比我们高......对于我们大陆人来说,看不惯这次占中,还有就是我们对混乱或者说是冲突有种很强烈的抵触情绪......现在的中年和老年阶级其实觉得现在的生活比原来好了很多倍,就对我来说, 我也有这个体会。以前从小就被教育不要胡乱说话,但是现在我们也可以在大陆的社交网络上对政府表达不满,或者点评, 而且这些都不会被删,当然你们看来这个太理所当然了。」他講得全對,在我的角度,民主是理所當然的,但同時我也想食餐安樂茶飯,平靜過日子,就如他一樣不想有冲突,只想家和萬事興。或許,我一直以來用香港的標準去看大陸政策,但我忘記了我們的步伐差很遠,是他讓我再細想甚麼是和而不同。
我覺得大學生應該就是這樣,不怕問,不怕分享,只怕自己困自己在象牙塔。他比我當年有思維和政治意識多很多,問的時候又十分有禮貌,完全沒有和我吵架或說不認同我觀點之類,實在讓我覺得未來的香港和中國是還是有希望的。
今個晚上,我們聊得很快樂。國慶之日,我為自己是香港人和中國人而感到驕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