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再見

踏入八月這個離別的季節，我悄悄的告別了<<主場新聞>>，告別了失事的客機，告別了高雄的事故，也在工作上也開始與客戶和同事說再會。

人與人的離別有很多種，作為心理治療師，我每天都在經歷各種失去的感受。有些人帶著歡欣而去，有些人帶著離愁，有些人帶著恐懼，有些人帶著憤怒......形形式式的，千奇百怪的離別，目的是在人生的一個階段畫上句号。

在她最後一節的心理治療，我問她﹕「你還想好像從前的小小一隻嗎﹖」她說﹕「嗯.......還有些時候會......」然後，她的眼淚就巴拉巴拉的下來。你怎麼哭了﹖ 她回答﹕「這就是最後的了，我沒有想過會這樣的快。」快與慢，長跟短，總是看你怎樣想。我跟她聊了半年，她每個星期都來，對我而言，說長不長，說短不短，但在告別之際，一切又真的如她所說的變得短暫。憶起當天她第一次來，她的聲音小得連聽也有困難。她瑟縮在沙發的一角，眼睛看也不看我，支支吾吾的便過了第一節心理治療。現在的她，體重正常，臉帶笑容，說話帶點中氣，不再厭食，不再憂鬱，轉變確是很大。

最後的那天，她正好坐在沙發的另一角。我指著沙發的空間說她第一天來就是坐在這邊，而我就坐在她對面，然後我輕輕地說﹕「說再見很困難，能夠慢慢認識你，看著你的成長，並得到你的信任實在是我的光榮。你一直都很努力呢! (我看了看她的旁邊空著的位置) 嗯.......你想對那個曾經坐在這邊的你說甚麼嗎﹖」她的眼淚還在臉上，然而她笑著說﹕「你不要回來。」原來，這份離別對她而言，是在告別過往的自己，是她在哀悼那個曾經沒有生命力，不想給人發現，那個瑟縮一角又寂寞的自己。我曾比喻她為駝鳥，自己以為變小了便不會有人發現她的存在。可是，就是因為她越變越小了，人家都在猜想她怎樣了，結果弄巧成拙。現在這隻駝鳥終於抬起頭來，迎接一切的轉變，不再逃避，我覺得甚是安慰。

她跟我的離別不但終結了一段治療的關係，也是她告別了那個曾經長不大的自己。